22.
阿诚没有等到接明台的人就走了。
回到明公馆时已经凌晨了，然而整个明公馆还是灯火通明。
明镜穿着睡衣，披着披风正襟危坐，桂姨局促不安地站在沙发的一旁。
“大姐，怎么还没睡？”
阿诚的话像是按动了什么开关一样，明镜突然疯了一样冲到阿诚身前，发了狠似的扯着阿诚的前襟，“明台和曼丽呢？他们……他们怎么了？”
明镜的眼里尽是惊慌恐惧，还夹杂着哀求。阿诚握住明镜抓着自己衣服的手，目光冷得如刀子般扔到桂姨身上，声音却耐心温和，“大姐，你冷静点。”
“我很冷静！”明镜大吼着。
阿诚被吼得有些头疼，但他知道明镜已经竭尽全力冷静了。
下午的时候明镜被阿诚一个手刀劈晕醒来后，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和阿诚的无奈，于是她没有又一次冲到76号就已经很好了。
“大姐你听我说。”阿诚牵着明镜的手上楼。
阿诚带着明镜进了房间，把她安置在椅子上，关上门，靠在门边听了好一会儿，发觉桂姨并没有跟上来后，才走到明镜身前单膝跪下，双手搭在明镜放在膝上的手上，向她说明了一切。
明镜听完整个人都木木的，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，“真的？”
阿诚点点头。
“那……”明台和曼丽没事，那明楼呢？明镜望着面前面色有些苍白疲惫的阿诚，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，“那就好。”
“好了，大姐，已经很晚了，休息吧。”阿诚拍了拍明镜的手，站起身来。
“阿诚……”明镜想安慰一下阿诚，却又明白安慰其实是没有用的，只能板起脸来对阿诚说，“说了多少遍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。你呢？把大姐的话当耳边风是吧？”
“我知道了知道了。”阿诚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答应着，“大姐晚安。”
“晚安。”
阿诚没休息多久，又要起来去新政府大楼了。
只是因为他的意识云受了重创，没有被批准以明楼的向导的身份代替明楼的职务。他到新政府大楼只是暂代职责，顺便整理好资料文件，等待着新上任者来时，能顺利交接。
阿诚离开家后，家里就只有明镜，桂姨和阿香三个人。
明镜按着阿诚的吩咐，整日里拿着明楼和明台的照片一脸哀伤难过，时不时拿着手帕擦一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。等着桂姨走开，才微不可察地叹口气。只有阿香担心明镜的身体，不时来宽慰明镜，和明镜说说话。
藤田芳政差人来到新政府大楼，给阿诚送来了一样东西。
明台的骨灰。
前来送骨灰的人说，藤田先生看在明楼和阿诚为新政府和日本帝国忠心工作的份上，给他把火化了的明台的骨灰归还给他。
阿诚看着那堆只是用一个袋子草草装着的所谓骨灰。
人死了，最后也只是剩下那么一点点罢了。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的骨灰用来充当了明台的骨灰。
上海终究不是明家的老家。
认祖归宗，落叶归根。
明家少了三个人，却只有明台的骨灰回来了。但是，明镜还是要把三个人都送回苏州去。
明台和于曼丽已经在一起了，明镜把他们的照片放在同一个骨灰盒上，里面放进明台的骨灰。
至于明楼的骨灰盒里空空如也，只有外方有着明楼的照片。
阿诚看着骨灰盒上明楼的黑白照，恍然才想起，他和明楼竟然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，只有他们绑定以后照的一张全家福而已。
现在，你在哪里呢？
阿诚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明楼的照片。
死无全尸了吗？应该是，没有死的。
这个念头一旦窜进阿诚脑中，便再也抹不去了。阿诚不只一次想过明楼其实没有死，却没有像此刻那么强烈过。
或者，他很快就会知道，明楼在哪里。
“听闻，家姐要把家里人的骨灰送回苏州？”
次日阿诚会到新政府大楼的时候，藤田芳政已经在他的办公室等着了。
“是的。”阿诚点头。
“正好，我要回南京述职，顺便可以捎上家姐一程。”藤田笑容可掬，仿佛真的是真心为阿诚着想。
阿诚心中一凛，“不必了，我已经为大姐买好车票了。”
“车票我已经给你退了。”藤田的话堵住了阿诚的退路。
阿诚知道藤田今天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，只能咬牙切齿地答应。
阿诚陪着明镜来到火车站的时候，藤田芳政和他的三队宪兵队已经在站台上等着他们了。
“明董事长，请上车吧。”藤田芳政对明镜伸手。
“等等。”阿诚拉着抱着骨灰盒的明镜。阿诚的手有些抖。他昨夜想了一宿，却始终没想到不让明镜上这趟火车的办法。但是如今只有他在明镜身边，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明镜上车。
阿诚正想着，一阵精神压迫让他每一寸神经都隐隐作痛。阿诚伸手捂着头，皱着眉看向藤田芳政。只见藤田芳政方才的文质彬彬已经不见了，面上只有势在必得。
明镜立马挡在阿诚面前，为他抵挡藤田芳政的精神压迫。然而明镜的精神力显然和藤田芳政不在一个级别上，藤田芳政稍稍认真一些就能压制住明镜。
车站外突然传来交火声，一个卫兵跑进来汇报：“外面来了大批抗日分子。”
藤田芳政分了分神，撤了大部分的精神压迫，让其中两队宪兵队前去增援。
宪兵队前脚刚走，后脚藤田芳政的精神压迫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来了。
明镜手中的两个骨灰盒瞬间被她打翻在地，明镜跪在地上，双手撑地，面色痛苦。
“大姐！”
阿诚的精神力并没有恢复多少，意识云更是七零八落，对付藤田芳政简直是以卵击石。
几声枪声从藤田芳政身后传来，他身边的宪兵队士兵一个个倒下，直到只剩下藤田芳政。此时，藤田芳政催动的精神力突然上涨。
在藤田芳政身后偷袭的明台瞬间被掀翻在地，手中的枪脱手掉落在地。
现在藤田芳政的精神力简直是碾压级的，一个高级哨兵和一个高级向导在他面前都没有还手之力，偏偏只有阿诚还没有倒下，勉强还站着。
阿诚已经不是很看得清眼前有什么，他把五感都削弱了，都集中来提升精神力。他的脑仁都已经疼得几乎失去知觉了，他只是凭着直觉要竭力去对付藤田芳政。
阿诚想起他和明楼刚刚绑定的时候，看到的明楼的记忆。
那个熊孩子大少爷，在家里发生变故后一夜成长的明大少爷。明镜一直都是一边溺爱着明台，一边对明楼耳提面命，明镜扛起整个家，明楼却是站在明镜身后保护着她，爱护着她。还有明台，明楼虽然总是恨铁不成钢，行动上却无一不是在为这个小弟弟在着想。
明镜，明台，都是明楼想要守护的人啊。他也要护住他们才是啊。
阿诚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，但藤田芳政惊诧于阿诚在一直提升的精神力，明明，明明他的意识云并没有恢复。
“无论如何，我都会护你周全的。”
你说过的，你会护我周全的。大哥，我快撑不住了。
阿诚有点想哭，可是眼眶却干涩得要命，流不出一滴眼泪。
“怕什么，我不是在这嘛。”
像是流浪的小孩找到了归家的路，像是丢失了一半的心历尽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。
阿诚只能漫无目的四处乱散的精神触丝似乎找到了追逐的中心。
是谁站在他身后的高台？
阿诚应对着面前的藤田芳政没办法回头，但是破碎的意识云像是拥有自愈能力般一点点地重建起来。
藤田芳政惊觉阿诚突然暴涨的精神力，费力提升自己的精神力，却发现对方竟能跟上自己。
阿诚慢慢变得游刃有余，被压制的反而变成了藤田芳政。
不可能！
藤田芳政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诚。
然而他已经没有再多思考的机会了，从阿诚开始压制他的时候开始，他身后的明台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枪，对准了藤田芳政的后心。
一枪穿心，藤田芳政倒下再也没起来了。
外面宪兵队和抗日分子的交战还在继续，站台内却一片安静。
火车的鸣笛声突然打破了寂静。
阿诚恍然回神，跑到明台身前推他上车。
“快上车，于曼丽已经在目的地等你了。快走。”
明台还越过阿诚的肩膀不断地看向明镜，“大姐！我会回来的，大姐你等我回家！”
“知道啦，我等你，快走吧。”虽然知道送走明台走是为了他好，但是看着自己的弟弟离开明镜还是忍不住哽咽。
“好了好了，快走。”
火车已经开始启动了，阿诚急急忙忙把明台推上了车。明台上了车还是探出头看他们，突然，他看着高台惊呼，“大哥！”
明台话音刚落，阿诚已经回头看到那个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的身影。
那人逆着光看不清面容，但是，那个就是明楼。
明镜哽咽着冲上去抱着明楼打他，断断续续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阿诚看着走进自己的明楼，他以为看到明楼他会很激动，很开心。可是他现在很平静，仿佛，明楼只是出了一趟远门，他一早就知道他会回来一般。
明镜哭着松开明楼把他推到阿诚身前。
阿诚轻笑，“大哥，你回来了。”
明楼勾了勾唇角：“阿诚，我回来了。”
明镜早晨起来，家里空无一人。偌大的明公馆，只有她一个人。
明台和于曼丽已经顺利到了北平。
至于阿诚和明楼。因为明楼已经“死”了，所以他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了。他和阿诚在香港转机去了巴黎。
整个家里一下子就只剩下明镜了。
不过幸好，大家都还在。总有一天，还是会相聚的。
明镜手拿着家里唯一一张全家福，温婉一笑。
阿诚走出教学楼，便看到站在楼下的明楼和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学生。
两人来到巴黎，明楼回到大学里当教授，阿诚自然也就来到这所大学读书。
明楼看到阿诚出来，匆忙为学生讲解完，就走过来了。
“下课了？去吃饭吧。”
“吃饭？”阿诚抱着书似笑非笑，“明大教授想约我吃饭，要排队啊。”
阿诚来到学校，可谓是众星捧月。
阿诚因为最后和藤田芳政的交战，精神力又恢复了，甚至是更上一层楼了。由于两人之前的重创，他们之间的绑定几乎已经不在了。一个没有绑定的首席向导，走到哪里不会是众星捧月呢。以至于无论什么时候，阿诚身边总是有很多哨兵围着。而明楼的精神力恢复得没那么快，现在只是恢复到中级向导的水平。
明楼对此表示很吃味。
阿诚笑，“我现在可是首席向导，你只是中级哨兵啊。什么时候你的精神力恢复到了首席哨兵，我给你追求的优先权。”
明楼拍了一下阿诚的头，“反了你了！”
两人说笑着，走在学校的林荫大道上。
梧桐落叶一地，铺满了回家的路。
-完-
